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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切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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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瞬間,孔彰覺得身形小巧的管平波,亮的令人炫目。大話空話,孔彰聽的太多,甚至自己也說的不少。但沒有一次,是用如此平鋪直敘的方式,來宣誓著那一份天經地義的情感。數次平叛剿匪中,孔彰時常問自己,我因何而戰?直到今日,他才從一個女土匪的嘴中,聽到了心底最期盼的那一句最樸實的答案。因為太過正氣凜然,所以被用到麻木、只剩虛偽,而忘了那原該通行於天地間的無可駁斥的道理。

不劫掠,將兵靠什麽而活,似乎也解開了謎底。但孔彰突然有些低落的問:“不被理解,又當如何?”

管平波笑問:“誰不理解?朝中大臣?袍澤戰友?還是平民百姓?”

“都有。”

管平波平靜的道:“將兵好好教育,教育不好的軍法處置。大臣好好溝通,實在無恥,剁了就是。”

“……”孔彰頓了許久,覺得管平波話沒說盡,再問,“百姓呢?”

管平波側頭看著孔彰:“天下不是百姓的天下,何以讓他們承擔?”

孔彰瞪著因驚訝而顯得特別圓的綠眸,引得管平波一陣笑:“天下興亡,匹夫無責。權力越大,責任自然越大。故有君則敬臣則忠之語。上位者若推卸責任,一味享樂,早晚有一日,不堪壓迫的人會鼓起勇氣來反抗。”管平波引用了《史記。陳涉世家》一段話,“今亡亦死,舉大計亦死;等死,死國可乎?”說畢,笑看四人,“但有一日,我忘卻初心,你們大可揭竿而起,剁了我這獨夫民賊。不過你們大概等不到那一日了。”

這回不獨孔彰,四個人齊齊瞪著管平波。“獨夫民賊”在孔彰心裏震蕩。他一面覺得此言甚合他心意,陳朝殘暴不仁,已然該誅;另一面他隱隱覺著管平波此言氣勢太盛,將來必協助夫君取竇元福而代之。光明磊落與勾心鬥角兩般對立,在他心裏無法融合。他神色覆雜的看著管平波,想繼續問,又不知還能怎麽問。

管平波卻沒想那麽多,羅馬非一日建成,帶著虎賁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,許多人從不認可到追隨,也難免有些人從最初的認可到逃離。即便是留下來的人,一樣少不得各有想法、山頭主義更是悄然興起。負重前行自不是一句口號,真的做了才知道有多麽的艱辛,但同樣,亦有巨大的成就感。她並不指望孔彰幾個通過半下午的政治課就能與他同心同德。來日方長,今日不過是開始而已。

作為一軍首腦,管平波素來瑣事繁忙。介紹完營地後,又大致說了下虎賁軍的勢力範圍與要緊的規章制度,便把孔彰幾人扔給了李玉嬌學習軍規,自去做事。至天黑,通訊員來報:“報告將軍,韋游擊有工作要匯報!”

管平波道:“請。”

不一時,一臉喜色的韋高義大踏步的走了進來,管平波起身迎接,彼此見禮畢,韋高義得意洋洋的道:“將軍,朝廷軍已叫我們打跑了,繳獲大船二十餘艘,戰馬二百餘匹,糧食七萬斤,兵器盔甲若幹。正在造冊,隨後請將軍查驗。”

管平波笑著點頭道:“說說,怎麽打的?”

韋高義道:“按將軍教的,圍三缺一,故意在前門留出破綻,好叫朝廷軍想著有退路,便不會殊死抵抗。我們派了一個旗隊騎著馬沖到門口,拿炸藥把門炸開,再下馬拿起武器依著陣法殺了進去。沒打幾下朝廷軍就開始跑了。”

管平波:“……”

韋高義還眉飛色舞的道:“有馬當真不一樣,馬的速度快,他們射箭射不了幾輪,我們傷亡比純步兵過去強多了!”

管平波聽的嘴角直抽,騎兵是這麽使的麽!?肝疼的道:“若無繳獲的馬匹,你又打算怎麽打呢?”

韋高義怔了怔,他還真沒想過。從老虎營起家的時候,就要什麽沒什麽,自然養成了有什麽使什麽的習慣。管平波嘆口氣道:“要不是知道朝廷軍慫,我真不敢叫你去送死。你可知你們這種法子,上頭扔幾個萬人敵,你們死傷會有多重麽?取城門不是不好,卻是只打擊一點,太薄弱了些。我說過很多次,獅子搏兔亦用全力,橫豎不著急,你就是造幾輛攻城車又能如何?”

韋高義一心求快,方想了個騎馬的法子,被管平波一說,立刻低下了頭。管平波道:“我沒有怪你的意思,就算是我,打完仗也是要做戰後總結的,此回我去潭州,亦多有不足之處。跟你一樣的毛病,想的太急,沒防著孔將軍那般快打過來,險些釀成大禍。以後這般跳脫的毛病,你我都不能有了。”

韋高義忙道:“將軍不是趕上了麽?”

管平波笑道:“要是沒趕上呢?飛水城我們壓根就沒打算守,這要不是先把孔將軍逮了,奪回飛水不定得花多大的代價,豈不虧死?”

韋高義搓著手問:“好將軍,你告訴我,若是飛水城內有孔將軍那般騎兵鎮守,我們怎麽打?”

管平波道:“他不難打,他也冒失,孤軍深入,回頭我還得說他去。”看著韋高義期盼的眼神,管平波笑道,“我們的人水性好,半夜裏潛水下去把他的船燒了,他就沒戲了不是。”

韋高義:“……”

“但是,”管平波給了個小小的轉折道,“這是南邊,山林密布,他的騎兵本來就是塊死肉。沒了後勤補給,他就是去周圍的村莊打個劫都不利索。你換成北邊平地試試?騎兵來往如風,打不死你!”說畢,笑著拍拍韋高義的肩道,“總歸是打了大勝仗,表彰是定要表彰的。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會議嘛,在慶功大會之後開。你先去後勤申請犒賞的東西,他們審批有個流程,沒那般快,你先派人沿途警戒,休叫潰兵沖擊了各村寨的百姓。另,藏在林子裏的百姓也得遷回,要忙的事多著呢。”

韋高義忍不住道:“我們打仗缺人手,朝廷軍就真的不要?我看那指揮使還行。”

管平波搖頭道:“不說他們與朝廷的聯系,恐有奸細,只說他們的軍紀,我就十分的看不慣。你可是沒瞧見他們在潭州幹的都是什麽事,沒得帶壞了我們的人。本來新收攏的騎兵就夠我操心的了,那些廢柴不要也罷。”

韋高義奇道:“騎兵怎麽了?”

管平波沒好氣的道:“你說怎麽了?軍紀學習三個月要不要?方才我帶著他們逛營地,那岱欽一口大黃牙,一看就是不愛幹凈的,扭過來半年要不要?還有整騎兵營的文盲,脫盲得累死你們陸鎮撫。還有好些不會說漢話的,或是會說漢話但不會說官話的。得虧我們一開始教的就是京城官話,這要是最初我腦子不清楚,使的是西南官話,好麽!帶孔將軍開會只怕還得陸鎮撫做翻譯。”

正說話,院子裏陸陸續續的來人,皆在外頭排隊等候。韋高義忙道:“我先去引百姓回家,將軍你先忙。”

管平波點點頭,把韋高義送走,接著處理軍中事物。天擦黑時,又去武備處轉了一圈,追火槍地雷研發與玻璃燈罩作坊的進度。忙完已是天黑,回到房中吃了飯,再聽了些其餘部門的匯報,方才休息。

次日乃是休沐,沒有竹哨聲,孔彰雖醒了,卻沒出屋子。直到天亮,才打開門,行至屋前的空地打拳疏散筋骨。北礦營的屋子皆無院落,孔彰居所前方就是管平波的房屋,左側則是譚元洲。他打起拳來虎虎生威,譚元洲恰好出門,就在不遠處駐足觀看。不一時,管平波也出來了,跑到譚元洲邊上,一邊看一邊低聲討論。

一套拳畢,孔彰收勢,沖管平波行了一禮。管平波擺擺手道:“我們軍中沒那多禮,比較正經的場合行個軍禮就得了。你總沖我行禮,我還得回禮,麻煩!”

此言合了岱欽的心意,忙道:“將軍爽快!我來中原,要說最不慣的,就是不知哪裏來的那多跪啊拜啊的!咦,說來,你們好像不用下拜的?”

孔彰:“……”按照朝中規矩,他是要對管平波行大禮的。然則他自有傲骨,輕易不大肯沖人磕頭。他那日正經投降也不過抱拳一禮,管平波倒回了個禮。本來含糊過去就算了,男兒膝下有黃金,能不跪當然最好,岱欽特特提出來,倒好像他投降的不徹底一般。

恰好管平波是個穿的,她對磕頭一事說不上深惡痛絕,也是能省則省的。打著哈哈道:“入了軍營,大家都是袍澤。兄弟之間休講那多虛客氣,正經場合糊弄過去就完了。私底下免了吧。”

岱欽大讚爽快!管平波笑瞇瞇的,引著他說了好些對中原禮儀的不滿,二人差點就志同道合了。譚元洲笑著搖頭,這忽悠王!

譚元洲對岱欽無甚興趣,轉頭問孔彰道:“孔將軍好拳法,不知師承哪派?”

孔彰謙虛的道:“我們草原上,不曾有中原那多名門正派,不過胡亂打著耍罷了,見笑。”

管平波笑道:“你們還不認識吧?我來介紹一下,這是譚元洲,亦是副將。不過他兼任參謀部長。你叫他譚將軍也好,譚參謀長也可以。混熟了叫他老譚也行,橫豎我們營裏就他最老!哈哈!”

譚元洲笑呵呵的,對眾人道:“今日難得有空,不若我們幾個人切磋一二?”

管平波看著眼前五個彪形大漢,襯托的她跟一朵小嬌花似的,頓時汗毛直立,幹笑道:“呵呵,你們聊,我有事先走了。”

孔彰與李恩會對望一眼,這是下馬威麽?然而他們很快就改變了想法,因為譚元洲一把揪住管平波的後領,把要跑的她拽回了場內,無比坦蕩的道:“我一個人打不過,一起上吧!”

管平波淚流滿面,譚元洲我特麽哪裏得罪你個小心眼了?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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